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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墜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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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墜崖

幾人入山時還不過午時。

與秦黛黛想象中的郁深幽沈的高山古林不同, 千山山林內的靈氣竟無比豐盈,靈草靈木於縹緲的靈霧中徐徐拂動。

只是……

秦黛黛擡眸看了眼頭頂的天,今晨尚還晴朗的天色, 眼下變得陰沈沈的。

而罪魁禍首……

秦黛黛凝眉朝後覷了一眼,與他們隔了一段距離的不遠處,岑望此刻正隨意地騎在鹿蜀獸背上,面色與平時無二, 天象卻絲毫沒有放晴的跡象。

似是察覺到她的視線,岑望擡眸望來,待迎上她的目光,怔了怔,無辜地歪了歪頭,揚眉一笑。

秦黛黛立即收回目光,忍不住眉頭緊皺,於她而言,岑望的氣簡直來得莫名其妙。

不過想到他這幾日總是這般陰陽怪氣,她也懶得再探究, 重新將目光落在手中的圖紙上,禦劍沿著圖紙上的路徑, 低空飛行。

“岑兄只是不喜與人接近, 方才是我思慮不周,不要放在心上。”聞人斂不知何時飛至她身側, 緩聲說道。

秦黛黛笑了笑:“無礙,左右我與他矛盾不少, 不過這段時間同行幾日, 往後大抵再無見面的機會。”

聞人斂聞言看向她,心中微松。

接連飛了近一個時辰, 秦黛黛逐漸察覺到不對,凝眉看向前方廣袤無垠的山林,明明每一次接近山林出處,卻在繼續前行時,只能眼睜睜看著出處越來越遠。

且這林中靈氣分明豐盈,卻根本無法化為己用,體內靈力逐漸減少,為今之路,竟只有退路一條。

就像是……

“在兜圈子。”聞人斂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,驀地作聲,“黛黛,圖紙可否給我一看?”

秦黛黛將圖紙拿給他。

聞人斂仔細地看著,眉心微蹙,片刻後舒展開來,駢指指向一條路徑的交叉處:“此處,恐有蹊蹺。”

秦黛黛詫異地看過去,想到方才經過這條路徑時的情形,似乎只是多了幾塊石頭和數株尋常靈草。

“我記得那處不過多了些花草石頭,怎會有蹊蹺?”秦洛水行至前來,嬌媚的眉眼漸漸焦灼,“姐姐,你可看好了圖紙?”

秦黛黛將圖紙拿給她:“不若你來看?”

秦洛水神色微僵,半晌睫毛輕顫:“姐姐,我並非不信你,只是……怕大家都被困在此……”

“呵。”不遠處,鹿蜀獸的背上,清晰傳來一聲哼笑。

秦黛黛擡頭看去,白玉笛在少年指尖轉動,岑望垂眸睨著幾人:“林中探路,不做印記,愚蠢。”

秦黛黛蹙眉,終於忍不住出聲反問:“玉麟少君莫不是未蔔先知,做了印記?”

岑望挑眉:“若是呢?”

秦黛黛一滯。

聞人斂上前打圓場:“岑兄既是做了印記,便最好不過,今日我們既一路同行,早日尋到蓮池,也好早日取得蓮池之水。”

岑望漫不經心道:“我們不過這段時間同行幾日,之後再無見面機會,既如此,我為何不自行前去?”

秦黛黛眉頭緊鎖,他這番話,分明在諷她方才所言。

聞人斂輕道:“可誰也不知出得山林後又有何阻攔,黛黛畢竟手握圖紙,岑兄若自行前去,只怕沒有黛黛的圖紙,也不定能尋到蓮池。”

岑望不耐地瞇眼,只覺聞人斂口中一個個的“黛黛”,和昨晚那聲出自他口的“黛黛”重疊,心中一陣煩躁。

良久輕嘶一聲,岑望右手微擡,山林各處竟同時升起一股細微的金色靈力,直至上升到叢林上方,金色靈力匯聚一處,一束白光朝四方蕩去。

剎那間,方才聞人斂所指的路徑處,升起一團如蛛網一般的紫色符陣,地面轟鳴搖晃,山林野獸嘶吼著,群鳥亂飛。

“是符陣?”

秦黛黛看向那片紫光。

確是符陣,且是以最為尋常的花草木石締結的天地符陣,明塵真君曾在棋盤之上對她演示過,其後她也曾私下苦修,只是總覺得差那麽一點,但又再無接觸天地符陣的機會,只得作罷。

眼下再望見這天地符陣,她只覺自己靈脈內的靈力都隨之湧動起來。

“我去看看。”聞人斂凝眉,飛身而起。

方才還在數丈外的少年,眨眼已攔在聞人斂眼前,慢條斯理地睨著秦黛黛:“聞人兄何必著急,咱們這兒不是還有符修。”

秦黛黛一怔。

岑望揚了揚眉梢:“神玄宮符修入宗時的魁首,若是連符陣都解不開,說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。”

說到此,他想到什麽,垂下眼簾諷道:“雖說那神玄宮,的確不是什麽好地方。”

秦黛黛抿唇看向他,半晌喚出飛白:“我去解陣。”

許是這幾日心中憋著對岑望的一口氣,許是想看那廝低頭認輸的模樣,更許是如今終於能再次接觸到天地符陣,秦黛黛抵達陣法中央時,竟毫無忐忑,甚至前所未有的興奮。

她看著先前那再普通不過的石塊與靈草此刻幽幽泛著紫光,結成讓人難以逃脫的陣法,仔細回憶著當初明塵真君棋盤上的棋子布局。

良久,秦黛黛撚起陰陽訣,默念紫氣咒,一縷縷將縱橫交錯的紫光拂開。

解陣比結陣容易,不知幾時,秦黛黛只覺當初那盞棋盤如刻在自己的識海一般,棋子所經之處,均化作一道道被拂開的紫光。

到後來,她的動作愈發得快,只在除去最後一道最為粗壯的光芒時,符陣驟然反噬了下……

符陣之外,天色已暗。

岑望睜開雙眸,幾乎立刻感應到識海內,敕血咒的印記隱隱發亮。

“岑公子,已三個時辰了,喝點水吧。”秦洛水手中捧著一片綠葉,綠葉之上靈力裹著一汪晶瑩的泉水。

岑望頭也未擡:“不喝。”

秦洛水手指細微地抖了抖,小心地走到他跟前:“葉子我已清洗幹凈了。”

岑望終於擡眸看向她,少年的瞳仁漆黑如玉石,鑲嵌著俏麗的面頰上,看得人忍耐不住沈入其中。

秦洛水面頰微熱:“岑公子……”

岑望抱著手臂,凝眉細思了會兒:“你叫什麽來著?”

秦洛水臉色微白,還未開口,反是一旁昏昏欲睡的臨溪陡然驚醒:“少君,我叫臨溪啊!”

叢林之中一片寂然。

岑望嫌棄地睨了臨溪一眼。

下瞬,符陣紫氣大作,亮得近乎白光,而後一陣轟鳴聲後,符陣陡然消失。

身形纖細的女子從符陣中緩緩走出,手中緊攥著飛白劍,周身澄藍的靈力還未曾斂去,整個人如縈繞著一層光暈。

岑望全然一怔,只覺眼前的女子,像是變了一個人一般。

直到瞥見秦黛黛朝他看來的那一眼近乎“示威”的目光,岑望驀地回神,臉色一黑。

她不還是那張臉?半點沒變!

他豈會同聞人斂一般沒眼光?

許是方才鬼迷心竅了罷!

“公子快看!”臨溪發現了什麽,看著秦黛黛身後驚呼。

幾人同時回頭,只見秦黛黛破開符陣方位的不遠處,在紫色光芒散去後,竟憑空出現一道如天塹一般的懸崖。

懸崖極深,一片漆黑,一眼望不到底。

而下方罡風呼嘯作響,形成一個個張牙舞爪的旋渦。

可詭異的是,懸崖之上竟感覺不到半點風聲。

秦黛黛蹙了蹙眉,只覺這懸崖莫名的熟悉,好一會兒她陡然想起什麽,看向聞人斂,未曾想恰好迎上他看過來的目光,二人幾乎異口同聲:“無燼崖。”

這個懸崖,竟像極了神玄宮入門考核時,秘境中遇見的那個懸崖。

只是比起無燼崖,眼前的懸崖要大得多,也幽深可怖得多。

甚至……

聞人斂撿起一塊石頭扔入崖底,卻見懸崖下幾乎立刻亮起一道傘狀的法器,周圍縈繞著雪青色靈力,肅殺又強勁。

“役靈傘,”聞人斂凝眉道,“像是十幾年前便布下的,我探不出布置此法器之人的修為,只怕……是大乘修者。”

“大乘境中期。”秦黛黛呢喃。

聞人斂詫異:“黛黛?”

秦黛黛看著已逐漸消散的雪青色光芒,神情怔忡。

“是爹爹的靈力!”秦洛水掩唇驚呼,“我識得爹爹的氣息,爹爹來過此處!”

聞人斂一怔。

秦黛黛的眸子微微動了下。

甫一看見雪青靈力升起時,她便察覺到這股靈力與滋養自己靈根的靈力一模一樣。

秦胥根本不是沒找到千山蓮池,甚至……連千山蓮池的守護屏障,都有他的氣息,他怎會不知千山蓮池的下落?

他在找的……是什麽?

旋風如旋渦湧動,秦黛黛看著,不覺朝懸崖探了一步,一支白玉笛攔在她眼前,岑望不知何時走了上來,沒看她,只懶洋洋道:“想尋死別在本少君跟前,晦氣。”

秦黛黛倏地清醒過來。

秦胥是大乘境中期,可他如今昏迷不醒,是否意味著……

她不由轉頭看向一旁的岑望。

這役靈傘,除卻岑望的父親靖華道君外,再無人能破?

“看我作甚?”許是她看得時間太久,岑望咳嗽一聲,沒好氣道。

秦黛黛長睫一頓,是啊,他是岑望,是玉麟少君,不是對她言聽計從的阿望了。

秦黛黛正欲收回視線,電光石火之間,突然想起一件事來。

當初岑望悔婚時,曾讓臨溪送與她一枚玉佩,青白色的環形透玉。

他還說:因退婚一事提得匆忙,若往後她有事相求,可執玉佩去找他,他應她一件事。

不知自己若提出讓岑望去求靖華道君伸出援手,他會否同意。

“想讓本少君幫你?”岑望挑眉問道。

秦黛黛點點頭,手探向芥子袋便要取出玉佩。

岑望似沒想到她會如此果斷地承認,楞了楞,神情也變得古怪起來:“信我?”

秦黛黛疑惑地蹙眉,可想到終究是自己有求於人,再次點頭。

岑望的表情愈發怪異,眉頭緊皺地盯著她,似乎懷疑她被人奪舍了一般。

秦黛黛緊攥著玉佩,正要拿起:“玉麟少君……”

話未說完,岑望倏地朝懸崖下打入一道靈力,役靈傘反噬得震動開來,秦黛黛頃刻被震得後退五六步。

一旁的秦洛水比起她只差不好,只聞人斂仍立在懸崖邊上,臉色微白。

岑望轉了轉手腕,饒有興致地看向崖底。

千山蓮池定在下方,難怪這麽多年從未有人尋到。

他徐徐張開手掌,白玉笛聽話地飛落到他掌心,一聲悅耳的嗡鳴後,化作流光溢彩的長劍。

下瞬,岑望劍指夜空,陰雲積聚中,霹靂如銀蛇穿梭,而後化作一道閃電,直直劈向偷閑劍劍尖。

剎那間狂風大作,吹動林間樹木簌簌作響,枝丫狂舞。

偷閑劍行動之間,攪弄得山林之間靈霧翻滾,岑望踏風而起,高束的馬尾與緋紅緞袍被風吹得高高揚起。

“岑兄!”聞人斂詫異地喚他,察覺到他的意圖,手中長劍徐徐現世,墨如漆玉,飛身而起相助。

岑望看了眼聞人斂,撚役萬靈咒訣操縱著偷閑劍,一金一藍兩道靈力倏地劈向懸崖下,磅礴的力量有一瞬暫停了懸崖下狂湧的罡風。

然下瞬,並未破開的役靈傘很快以更為強大的力量反噬起來,罡風震怒,雪青靈力愈發強盛。

聞人斂執劍擋在身前,生生逼退數米。

岑望的身軀震了震,許久轉頭:“看好她們。”話落,一頭飛入役靈傘盛怒的反噬之力中。

不知多久,岑望的身形再次現身懸崖之上,萬千靈力均數砸在少年身上。

秦黛黛呆呆地看著這一幕,好似阿望歷劫那日之事再次發生一般,那般龐大的天地之力,均數落在一個瘦削的少年身上。

“阿望……”秦黛黛呢喃,下瞬飛奔上前,卻在行至懸崖處時,只覺一股難以抵擋的力量擋在了懸崖外側,任人接近不得。

“黛黛,秦姑娘,岑兄要破役靈傘,快避開……”聞人斂的聲音自身側傳來,只是尾音帶著幾分停頓的錯愕。

秦黛黛不解地順著他的視線看去,再次怔住。

岑望臉色蒼白地自崖底淩空而起,雙眸微闔,眉心一道血色的紅線若隱若現,俊俏的面頰多了詭艷。

他的周身,至純的金色靈力也夾雜了血紅之色,翻滾著,力量愈發龐大。

直至最後,血色紅線如篆刻在他的眉間,再未消失,分外嫣紅。

下刻,少年猛地睜眼,連瞳仁仿佛都染上了血色,靈力裹挾著先魔之氣四溢,偷閑劍亦如喝飽了血的獸,殺機四起。

少年擡手,長劍化作碩大的劍靈,直直插入懸崖之下。

天地間有片刻的停滯,一片死寂。

而後,役靈傘面隱隱浮現出幾道雪青色的裂縫,更多的縫隙沿著裂縫延伸,直至“轟”的一聲炸裂開來。

秦黛黛感覺到自己的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,罡風釋放,將懸崖邊的一切都卷入崖底。

秦黛黛茫然地擡眸,腳下突然一輕,整個人如同無根之木,被拉入懸崖,不斷地墜落,卻根本用不上半分靈力……

“黛黛!”聞人斂的聲音仿佛就在身邊。

秦黛黛卻什麽都看不清了,迷茫的擡手胡亂抓著,身後多了一具冷如冰玉的軀體,抵住了她的腰身,延緩了下墜的速度,卻仍於事無補,二人一同朝崖底墜去。

不知墜了多久,秦黛黛只覺身後的人重重砸落到地面,枝葉與泥土四濺,竟砸出一尺高的淺坑。

她砸在身後人的懷中,意識有片刻的眩暈,眼前陣陣發黑。

好一會兒秦黛黛才終於清醒過來,渾身如散架一般,卻又想到什麽,忙喚:“聞人,你沒事吧?”

說著,便要掙紮著起身。

身下人悶哼一聲,嘶啞又虛弱的嗤笑響起,仍帶著那股熟悉的陰陽怪氣:

“讓你失望了,大小姐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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